莊子:入世者拿權威毫無辦法 獨立是遁世產物
欄目分類:國學資訊 發布日期:2016-06-26 瀏覽次數:次
世俗之人,皆喜人之同乎己,而惡人之異于己也。同于己而欲之,異于己而不欲者,以出乎眾為心也。夫以出乎眾為心者,曷常出乎眾哉!因眾以寧所聞,不如眾技眾矣。
——《莊子·外篇·在宥》
世上的俗人,都喜歡別人與自己意見相同,不喜歡與自己意見不同的人。為什么要這樣呢?其用心是自己的出人頭地。一心想著出人頭地,其實何嘗能夠出人頭地呢?人們一般要靠眾人的所知所聞來求得一己的安心,僅僅一個人的所知所聞,他的本事可就大大地不如人眾啊。(最后一句,老王寧愿解釋為:靠眾人的認同才能安心踏實,這樣的人看著是出人頭地,其實他們的處境大不如人眾百姓呢。
那個時代,什么人才能出人頭地呢?諸侯、君王、大臣,還有用嘴皮子立論的圣賢。這些人出人頭地的前提是有人跟著他走,聽他的。把一個人的成就感直到安身立命與否的判定寄托在他人的認同上,這本身就已經喪失了自己的主體性,已經被動,已經水準不高了。莊子的這個論斷有點厲害。卻原來以掌握威權為人生標桿的人,實際上是在喪失自我,掌握威權的結果,是自己首先被威權,被一時的多數,被潮流所掌握。那就還不如“眾”,不如做個老百姓,而得道得趣者,相對能自得其樂,能自我逍遙,能自得其道,能自我完成。前賢解釋“因眾以寧所聞,不如眾技眾矣”,是眾人之技高于一人,是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,疑非。從整部《莊子》看來,《莊子》可不講民粹主義,也不崇拜多數。
而欲為人之國者,此攬乎三王之利而不見其患者也。此以人之國僥幸也。幾何僥幸而不喪人之國乎!其存人之國也,無萬分之一;而喪人之國也,一不成而萬有馀喪矣。
——《莊子·外篇·在宥》
還有那種圖謀人的國家的人物,是看到了三代帝王的利益而沒有看到他們留下來的后患。這是在抱著僥幸賭博心理算計別人的國家。靠僥幸得了國,那么靠僥幸能不亡國亡頭嗎?他們圖謀把一個侯國掌握到自己手里的可能性,到不了一萬分之一,而亡國亡頭的可能性超過一萬倍。
可能是由于人生太短促了,可能是由于威權的吸引力太大了,可能是由于一般民人的日子太黯淡了,也可能是由于先秦時期群雄逐鹿的賭局太紅火了,可能是由于我們的先秦政治生活缺少章法——法制,而太像熱火朝天、千奇百怪的賭局了,還可能與我偉大中華民族自古就有嗜賭的風習有關,而賭的特點是百萬分之一的成功率——中彩率足以吸引上千萬人參與,那個年代的國人,所謂有出息的國人,硬是愿意去做那種成功的幾率不足萬一,失敗的必然性大于一萬的爭權勾當。悲夫,人生如賭焉。
悲夫,有土者之不知也!夫有土者,有大物也。有大物者,不可以物。物而不物,故能物物。明乎物物者之非物也,豈獨治天下百姓而已哉!出入六合,游乎九州,獨往獨來,是謂獨有。獨有之人,是謂至貴。
——《莊子·外篇·在宥》
太可悲啦,一個擁有國土的侯王卻太缺乏智慧了:有國土,也就有巨大的對象——外物(資源、責任、能量等)。有著巨大的對象的人物,不可以異化而成為自我的異物,成為自我主體的對立面。為而不為,管而不管,才能撥拉得開對象,而不是被對象所撥拉所掌握。明白了在巨大的外物對象之中而保持道性、主體性的大道,豈止是能夠治天下管百姓這點入世的小事,更可以出入六合三維空間,遨游天下九州,想去哪兒就去哪兒,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這叫做獨往獨來。這叫做獨有——獨立。你能做到獨有——獨立了,這才算至高無上。
莊子認為,能夠出世,能夠具有出世逍遙、高端超拔、獨立不羈的品格,比善于精于入世更重要。出世的道行乃是入世的前提與基礎,而保持精神的自由與主體性比治理天下、掌握威權更重要。寧愿想入非非,不可喪失主動;寧愿無為一身輕,不可為外物所物役,即不可使自己陷入被動。從某種意義上說,這也叫置之死地而后生。先把自己擺到被廢黜、排斥、靠邊、歇菜或主動自我廢黜、排斥、靠邊、歇菜的境遇,再考慮能否多少做點什么。你必須認清,本來世上人們并無可為、無能為、無以為、為也白為,為也是緣木求魚、南轅北轍、畫虎類犬、無事生非、庸人自擾、害人害己、自討苦吃、自尋煩惱、自取其咎……這方面的成語、諺語、熟語之多正是老莊思想深入人心的證明,更是人眾閱歷、經驗與老莊思想契合的證明。你很渺小,人都渺小,世界根本不會按你的意思運轉,你不要抱什么希望,更不可擺出一副重任在肩的架勢。有了這些冷準備、冷地基,庶幾略圖伸展一下,做一點有用有益有理有利有節的事,見好就收,急流勇退,獨往獨來,無喜無悲。能夠提出獨往獨來,也算有中國特色的知識分子獨立性的一種說法啦。有趣的是,這種獨立是出世、退世、遁世的產物。早在《人間世》一章中,莊子告訴我們的是,如果你入世,你是拿威權毫無辦法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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