登涉茅山且悟道
欄目分類:武當傳說 發布日期:2017-07-11 瀏覽次數:次
一
臨近歲末,茅山道院各個宮觀之間的走動也頻繁起來了。用二茅峰和三茅峰當家向道長的話來說,三座山頭一家親。2000多年前,茅氏三兄弟從遙遠的陜西咸陽一路跋涉到江蘇句容,在句曲山上修道煉丹,濟世救人,得道成仙后,百姓感其恩澤,尊他們為“三茅真君”,并改句曲山名為“三茅山”,后來簡稱“茅山”。茅山山脈蜿蜒曲折,茅氏三兄弟化作的大茅峰、二茅峰和三茅峰如同綠色蒼龍相連,歷史上最著名的“三宮五觀”(即九霄萬福宮、元符萬寧宮、崇禧萬壽宮和乾元觀、玉晨觀、白云觀、德佑觀、仁佑觀),分別高低錯落在這條逶迤的山脈上。
“三宮五觀”最早是在唐代開始建造的,完成于宋元時期。唐宋時期的茅山道教高道輩道,朝廷給茅山道士加封贈號,敕建宮觀,最鼎盛的時候,山上的宮觀庵院發展到了250多處。到了明清時代,主要致力于宮觀的維護與修復。那時候,北方全真道派傳播的不斷擴大并傳入茅山,萬寧、萬福、萬壽三宮沿續正一道統,乾元、玉晨、白云、德佑、仁佑五觀全部習傳全真道派。只是,隨著光陰的流逝,五觀大都湮滅在荒草叢中,唯有三宮依然穩穩坐落在大茅峰的山巔、山肩與半山腰,延續著上清道統的脈絡和使命,傳承道教文化。
茅山被道教奉為“第一福地、第八洞天”,自然孕育和興起了眾多道教教派,其中著名的有始創于東晉中期的上清派,南朝齊梁陶弘景所創立的茅山派,宋元時期的清微派等,茅山道教遍及大江南北,流傳海內外。2013年,當地政府為了結合現代旅游的需求,深度挖掘茅山的道教精髓,在二茅峰和三茅峰的遺址上,重新復建了“德佑觀”和“仁佑觀”,恢復了茅山上清與全真兩種教派兼容的格局,并于2014年底成功晉級為國家5A級風景區,到茅山進香祈福的人絡繹不絕。歷史仿佛一個大的輪回,北京至茅山“東方列車”專列開通后,茅山道教向北方傳播的愈加深遠。很多來自北京、天津、河北的信眾直接來二茅峰和三茅峰,體驗全真教派的養生課程,在清修中參透自己,悟道人生。
復建后的德佑觀位于二茅峰之巔,占地面積1600平方米,方位呈南北走向。廟宇的屋頂是鏤空的木質結構,上面覆蓋著鋼化玻璃,陽光直接穿透進來,照得殿堂明亮而溫暖。許多遺址上的殘垣斷壁嫁接其內,有種古老與現代并存,歷史與現實相融的意味,神態各異的神像和鮮艷的經幡融成一道新景,在從前的塵埃里起起伏伏。德佑觀的門前,是一幅極其應景的楹聯:峰高紅日近紫氣東來金牛現,觀古白云深青山常在黃鶴飛。如果站在道觀往東南方看,道祖峰、金牛洞,隱隱約約的老君像盡收眼底,從西南方看過去,白云觀的遺址近在咫尺。聽茅山道院的住持,撰寫這幅楹聯的楊世華道長說,茅山歷史上就有道人養鶴的傳統,元符萬寧宮“黃鶴常臨”的石刻匾額是最好的佐證。
從二茅峰徒步到三茅峰,須經過一條長約2.2公里的山脊,穿過一路的雜樹生花,猶如走過一條花草繁雜的觀光走廊,山上廟宇以天地靈氣褪去建筑本身的雕琢之感,云遮霧繞,恍若仙境。快到三茅峰頂,遠遠就傳來了坤道們彈奏的箏曲,時而悠揚時而婉轉,使人如臨電影場景里一般。矗立在三茅峰峰頂的仁佑觀與德佑觀遙遙相對,仿佛只要青山在,天地在,乾坤就在,兩個道觀在滄桑的歲月里相互印證,彼此守望。三茅峰的粉墻,黛瓦,漆得朱紅的木門,一道一道的木欄柵,就好像長在山里似的,與自然景觀渾然天成。特別是一進觀門有條至簡的大道,在密密的林木映襯下,青磚鋪就的石階像長長的天梯,帶著無比神秘的色彩,直至通真門門口。
可能因為三茅峰是坤道清修的道場,每一次涉道登山,都會有種分外親近的感覺,也有著不一樣的收獲。仁祐觀的設計與別的宮觀不同,坐北朝南的大殿高大而敞亮,茶館、齋堂、靜室等建筑物在一樓一字排開,二樓是道眾的生活區。觀里的坤道都很年輕,大的不過三十多歲,最小的也就20歲,剛從道學院畢業。她們吃住都在山上,大約兩周才下一次山,平常的生活日用品都是請人帶上山。不過,坤道們并不像常人想象的那樣不識人間煙火,她們燒齋飯,煮茶水,在空地上種菜,都是自己動手。每到春秋兩季,通往山里的石階小路都會被野藤雜蔓淹沒,為了給登山者清出一條道來,她們握把手鋤或是鍘刀,躬著身子鏟草,一鏟就是兩三天,坤道身上寬松闊大的道袍被山風吹得輕舞飛揚,越發襯的仙氣盎然。她們在山路上不斷移動的瘦小身影,成了登山者心中一道美麗的風景。
因為工作之便,我經常與三茅峰的坤道走動,有時和她們合奏一曲古箏,有時在小茶館里品茶,也有時集中在靜室里盤腿打坐練瑜珈,在裊裊渺渺的熏香里,享受幸福時光的無聲和漫長。山上的靜室是專門供居士信徒修身養性的雅間,裝修風格極其古典,偌大一間屋里,除了供奉著小茅君的神像外就是一溜子的棕櫚蒲團,靠墻碼放著。靜室的窗子很像一幅天然的畫軸,推開窗玻就是植物的枝枝蔓蔓,順著一路延伸的綠看過去,三茅峰獨高處,端坐著一座玲瓏的小石亭,相傳漢光武帝遣使者吳倫奉獻黃金曾埋于此,這段典故在《真誥》卷十一<稽神樞>有詳細記載。
在三茅峰清修,很容易將自己沉溺一段歷史,天地靜謐,有著神意和人意達成無需言說的和諧,人世紛爭淡去,紅塵喧囂遠去,哪怕是隆冬季節,山間的青草枯黃枝葉零落,人的內心都是溫暖的,飽滿的,清新的。如是來的是時候,恰巧遇到山間日落,可以感受從黃昏到夜晚的寂靜,感受時間緩緩緩緩地過,天慢慢慢慢地黑,一片被幽暗的群峰包圍的夜空下,月光流瀉,塵世的繁華沉入了谷底,心中充滿了對天地自然,對世界萬象的感恩和滿足。
二
人是群居動物,聚在一起的時候,總是離不開品茶論道講古經。就好像這次歲末相聚,坤道們表演的茶道確實讓我們驚喜,單是泡茶這一項動作就讓人眼花繚亂嘆為觀止。一小顆一小顆枯葉團般的茶粒子,在沸水中迅速泡得鼓脹,仿佛瞬間有了道性,經過茶漏過濾的茶湯,碧綠噴香,惹的同事們端著聞香杯連連稱贊大呼好茶。其實這些香氣四溢的綠茶都是茅山自產的。茅山是茶鄉,二茅峰和三茅峰野生的茶樹尤其多,每年春上,都會有識茶的道士上山采茶,制茶,品茶。他們卜居深山僻野,卻獨擁豐厚的精神幸福,這是再多的金錢和名利也換不來的。
茶與道自古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,有著揮之不去的情結。全真教重視喝茶,哪怕外出云游掛單,乾道們也會隨身帶著茶葉與茶具,走到哪里都要擺一擺茶道。所以馬玨在《長思仙.茶》詩中云:“一槍茶,二槍茶,休獻機心名利家,無眠未作差。”他認為茶就是清心的,是修道之人追求的精神生活。最早的時候,陶弘景在《雜錄》中也說過,“茗荼輕身換骨,昔丹丘子黃君服之”大意是指茶與得道成仙的觀念有著內在的聯系。那丹丘子,是直接給樵夫指點佳茗的仙人,可見道家對茶這種自然之物的深刻認識。
提到道家與茶,自然繞不過“茅山老人” 沈一清。書上介紹:沈一清是江蘇丹陽人,字東升,出生年月不詳。雍正九年(1731年)臘日二十,年近七旬的他來到三茅峰修煉。沈一清深諳道家的辟谷食氣之法,一連多天都不進食,完全以荊棘為屏風,以山洞為房屋,以松枝為拐杖,以落葉為蒲團,端坐不動。他修煉的時候正巧時值新春,大茅峰上的九霄萬福宮熱鬧非凡,而二茅峰的德佑觀和三茅峰的仁佑觀卻鮮有香客蹤影,仁佑觀外的路上滿是野草,觀內的諸神像如同坐在露天,身上的金裝早已蝕去,長滿了綠苔。
沈一清不忍諸神沒有供養,自己動手除草清路,并下山搬運斷磚修仁佑觀。老人畢竟是上了年歲,上山下山搬來搬去漸漸力不從心,干脆把衣襟脫下當畚箕兜裝在雪地上拖行,他在雪地里挖磚頭,挖得十指鮮血淋淋。老人的行為感動了天地,信眾們紛紛慷慨解囊,出資的出資,出力的出力,把仁佑觀修繕一新。沈一清在三茅峰苦修5年,他在山嶺坡地上栽滿了茶樹。種茶品茶,很自然地成了老人日常的樂事。沈老人不但自己以飲茶栽茶為樂,也以茶待客,以茶作祈禱、祭獻、齋戒以及“驅鬼捉妖”的供品,他賦予茶以“養生”之道,使得茶,這味人間草木,融水之潤、木之萃、土之靈、金之性、火之光,味道自然又醇綿。直到現在,還有些上了年紀的老道說,三茅峰的野茶都是“茅山老人”當年種下的。
其實,“茅山老人”遺留下的遠遠不止這些野生的茶樹。乾隆八年(1743年)的秋天,他又開始著手修復德佑觀,這項工程耗費千金,勞動強度大,難度更大,最終在他的徒弟陸心如、李真如、錢本茲等人的幫助下修復成功。沈老人不管日子如何清貧,都堅持樂善好施,他經常把下山化緣來的齋米接濟窮人,遇到雪天,還用齋米喂鳥雀……在常人看來,老人每日吃茶,誦經,在天地自然中修行,這樣的日子枯燥無比,可他卻過得如此自得而美好。沈一清晚年修建了德佑觀和仁佑觀,為茅山道教做出了杰出的貢獻,后人尊稱他為“茅山老人”,并將他的精神永載山志。從此,“茅山老人”與兩座山峰同在。
置身幽然靜謐的仁佑觀,任杯杯盞盞的茶牽著自己在天地間神游,似莊周亦不是莊周。夜幕下的山風將枯藤老樹吹打的叭叭直響,耳邊不時有道樂聲聲漫過:福壽無量天尊,福壽無量天尊,福壽無量天尊,福壽無量天尊……在這個流光溢彩的時代,人們快節奏地生活,物質與精神失衡,心早就被各色各樣的欲望填滿,靈魂變的脆弱而空虛。這時候,人們渴望回歸,回歸原始的山水,修行,悟道,尋找丟失的本真。然而,悟道不一定要隱遁山林,生活中處處皆是道場,悟道是向心內的探索,所有的問題,都源于一顆躁動不安的心。只有把身子放輕松,將心騰空,才能領悟生活的真諦,更好地悅納自己,接納他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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