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教影響過西域人嗎?西域道教傳播考
欄目分類:道教動態 發布日期:2016-08-20 瀏覽次數:次
吐魯番出土文書證明道教在魏晉時期已經流行西域
道教傳入西域,并無明確的時間,但至遲在公元5世紀初在高昌地區已較流行了。吐魯番出土的幾份文書為我們提供了這方面的信息。
一件北涼建初十四年(公元418年)高昌墓葬的“韓渠妻隨葬衣物疏”,文書的后面寫有:“時見,左清(青)龍,右白虎。書物數:前朱雀,后玄武。□□要。急急如律令。”
另一件北涼真興七年(公元425年)的“宋泮妻隗儀容隨葬衣物疏”中,末尾寫有:“辛(幸)關津河梁不得留難,如律令。”
還有一件北涼緣禾六年(公元437年)“翟萬隨葬衣物疏”中,也寫有“延壽里民翟萬去天入地,謹條隨身衣裳物數如石。時見左清(青)龍,右白虎。前朱雀,后玄武。”
公元587年 高昌國延昌二十七年 高昌隨葬衣物疏
這幾件隨葬衣物疏中的“青龍、白虎、朱雀、玄武”是道教的四大護衛神。中國古代神話早就有關于青龍、白虎、朱鳥(朱雀)、玄武的傳說。葛洪《抱樸子·雜應》描述老子(即太上老君)的形象時說:“左有十二青龍,右有二十六白虎,前有二十四朱雀,后有七十二玄武。”玄武是神話中的北方之神。龜蛇合體;朱雀位在南方。《札記·曲禮上》記其方位為“行前朱鳥,而后玄武,左青龍而右白虎”,原本是對天上星辰二十八宿的概括,古稱四靈,后被道教吸收,成為道教老君的護衛和儀從了。“律令”、“急急如律令”為道教常用的符咒用語。律令是道教中的鬼神,行走如飛。衣物疏中的這些道教用語,是表達死者靈魂有四方神靈護佑,直達天宮的意愿。上述韓渠妻隨葬的紙鞋底上還寫有一個“騭”字,為升天之意,出土的“衣物疏”中也常有“攀天絲”、“登天衣”的字樣,都是道教講求的升玄飛天、羽化成仙的信仰,在道教徒喪葬儀式中的體現。
漢墓出土青龍磚雕
這表明,在魏晉時期道教便已在高昌和西域其它地方十分流行了。
秦漢時曾有大量漢人在西域活動
吐魯番古國遺址 黃土版筑的交河故城
道教傳入西域,主要是隨著內地信仰道教的漢人在西域的活動而傳播開來的。秦漢時期即有大量的漢人在西域活動。漢族為西域諸族之一。魏晉時期,高昌地區成為漢人在西域的主要活動區域,出現了由內地四大豪門闞氏、張氏、馬氏、麴氏建立的漢族政權,又有大批內地漢人遷入。漢人不僅將佛教文化、儒家思想,也將道教信仰帶來西域。因此,魏晉至隋唐,是道教在西域和高昌比較流行的時期。
西晉道士王府造《化胡經》
敦煌莫高窟曾有《老子化胡經》殘卷出土,內稱:“我昔化胡時,西登太白山,修身巖石里,四問集諸山,玉女檐漿酪,仙人歌經文天龍翼之后,白虎口馳,玄武員鐘鼓,朱雀持幢幡。化胡成佛道,丈六金剛身,時以訣口教,后當存金文,吾升九天后,克木作吾身。”《老子化胡經》為西晉道士王浮,根據東漢以來流傳的種種有關老子化胡的傳說所造,說老子曾西出陽關,經西域達天竺,化身為佛,教化西域胡人為浮屠,佛教由此而產生等。
敦煌寫經 老子化胡經卷第一 唐 大英博物館藏
道教編此經說,是為宣傳佛道同源和老子轉生,以抬高道教的地位。但此經傳出后,立即引起佛教的反擊,佛道兩家為此長期激烈爭論,到元代時此經已被焚毀。但是,產生于春秋時期的道家思想,隨著漢人來往西域而早在西域傳播,應該是沒有問題的。
老子顯化西方諸國
道教既傳入西域,也必有供道教信徒修道、祀神和舉行宗教儀節的場所,即宮觀。宮觀一般按建筑規模大小,規模宏大而且祀奉天尊(即老子)、玉帝諸高級列神的稱宮或觀,規模較小,奉祀民俗眾神的稱廟或道院。宮觀通常由神殿、膳堂、宿舍和園林四部分組成,建在風景幽雅的山林之中。道士多以道觀為家,一般信徒則在自家居住。
史料中記載的西域道觀
西域的道教宮觀情況,史載不詳,只有在出土文書中略知一二。
敦煌出土的《沙州伊州地志》殘卷中記載,唐代伊州(哈密)三縣共有3座道觀,即伊吾縣的“祥麰觀”、“大尹觀”,柔遠縣的“天上觀”。又據大谷光瑞文書,高昌有“周樓觀”、“口湯觀”等。唐初高祖武德九年(公元626年)曾下詔,各州縣只得保留道觀一座,京城只得留道觀兩座,所以文書提到的道觀為數很少。但既有道觀,說明高昌、伊州的住廟道士亦有相當的數量,而居家的道教信徒則為數更多。
三教合流 并修不悖
道教傳入西域以后,與內地的情況一樣,很快與佛教和儒家思想互相融合,吸收佛教的教理及修行儀式,“以神仙養生為內,儒術應世為外”,道、釋、儒三教合流,融為一體,并修不悖。這也是西域道教思想傳播的主要特點。特別是高昌人的道教信仰上,已完全融合了佛教的內容。
一件高昌重光二年(公元621年)的“張頭子隨葬衣物疏”,結尾寫:“大德比丘果愿敬移五道大神,佛弟(子)張頭子持佛五戒,專修十善,昊天不吊,今于此月四日奄喪盛年,逕涉五道,任意聽(過),幸勿呵留。時人張堅固,倩書李定度。若欲求海東(頭)。若欲覓海西辟(壁)。不得奄留遏留亭(停),急急如律令。”一件高昌延壽九年(公元632年)“吳君范隨葬衣物疏”結尾也寫有:“佛弟子清信士吳君范,持佛遐令,永保難老,昊天不吊,……幸勿呵留,任意聽過。倩書張堅固,時人李定度。若欲求海東頭,若欲覓海西壁。不律令不得往。”
隨葬衣物疏里的“張堅固”、“李定度”,是作為制作衣物疏的一種“見證人”,他們是道教里人格化的自然神祇,可以保證讓諸神受命的衣物疏具有權威性。“律令”則是道教常用的符咒語。這些衣物疏所反映的道教色彩十分明顯,應為道教徒所有。但同時,佛教的特點也十分明顯,如“佛弟子”、“比丘”、“五戒”、“十善”等。
天梯山彩塑一佛二菩薩 佛道共佑西域漢族人
其中,“五道大神”指佛教輪回五界的住持,掌握著人們死后輪回的命運。在一份“衣物疏”里,同時有青龍、白虎、朱雀、玄武及張堅固、李定度等道教神靈和五道大神的佛教神靈庇護,充分說明了在高昌道教徒和一些佛教徒的思想信仰里,這兩種信仰已融為一體,相輔相成,道教徒相信佛教神祇能保護其靈魂直達天國,佛教徒也不在乎道教天神為其護靈。
求神拜佛 西域信教漢人很難區分佛教徒與道教徒
這種釋、道合流的信仰特色,在高昌喪葬儀俗里表現得十分突出,而在日常的宗教生活中也應當是如此。這與漢族人歷史上形成的宗教崇拜價值取向的多樣性、不專一性和實用主義、功利主義的宗教意識傳統是一致的。求神拜佛,祈福消災,求亡靈早日升天等,只要能滿足暫時的、實用的宗教需求,并不在乎他是哪方神祇,也無需刻意追求宗教教規、禮儀的形式和內容。這是漢族人普遍的宗教心理特征,因此,在信仰宗教的漢族人群里,是很難嚴格區分佛教徒與道教徒的界限的。
唐宋時代,道教受到統治階級的極力推崇,在內地已臻于鼎盛,而西域的情況缺乏記載。西域在唐代已歸屬于唐朝,與中原的聯系更加密切,漢人在西域的活動也十分活躍。據此分析,西域高昌等地的道教也是應當很繁盛的。然史無記載,一方面是在宗教上,佛教居于主要地位,多為王室貴族社會上層所崇奉;另一方面,道教漸與佛教融合,并且主要為一部分漢族百姓信奉;再則,西域的道教,既沒有如中原道教那種獨成體系、博大深遠的道教文化,也沒有形成如同西域佛教那種豐富多彩、富有民族地方特色的佛教文化,所以,并未引起史家的注意。
道教在西域其他民族中是否也曾流行?
道教除在漢人中流行外,在西域其他民族里是否也有流行,因缺乏這方面可靠的資料,難以作出肯定的結論。吐魯番阿斯塔那古墓群出土一張高昌和平元年(公元551年)的道教符箓,符箓上繪有天神,左手持大刀,右手持長叉,其中“朱繪天神”的衣帽,有學者認為,“似為民族服飾,不類通常所見之道教神圖”。以次說明道教在高昌地區已有不少民族信仰,似乎證據不足,還有待于更多的考古資料加以證實。就目前所掌握的資料來看,高昌、伊州等地的道教信仰者,主要應為漢人。
吐魯番市阿斯塔那古墓出土道教符箓上繪有天神,左手持大刀,右手持長叉
西域其它漢人較為集中的地區如龜茲等地,也應有道教的活動,但同樣缺乏歷史記載或考古發現,只能作出這種推測。道教的思想和某些習俗,通過道教在西域的傳播,對其他民族和宗教產生一定的影響,是符合情理的。吐魯番發現的元代回鶻文刻本里,有講八字命運的內容,文書最后三行譯成漢文意為:“金命的人白而富,木命的人青而富,水命的人黑而富。”信八字是道家的思想。可見這種思想也影響到了回鶻人當中。
道教在元初西域漢人中也曾相當興盛
元初,在成吉思汗征服中亞的過程中,有大批內地漢族士卒、工匠、商人等,隨蒙古軍隊遷入西域各地,其中有不少人是道教徒。成吉思汗為求“保養長生之秘術”,邀請全真教道士邱處機前來中亞。公元1220年,邱處機率18人從山東萊州經蒙古草原、別失八里、阿力麻里(伊梨)到達撒馬爾罕。行至別失八里,邱處機受到王宮、士庶、僧、道數百人的威儀遠迎,“僧皆赭衣,道士衣冠,與中國特異”。后來,在阿力麻里遇見了留駐在這里的漢族道士張公。張公為察合臺汗的大臣,他請求這位全真教首領為這里的道教徒布道,并匯報說:“弟子所居,營三壇,四百余人,晨參暮禮,未嘗懈怠。”在撒馬爾罕也有許多漢族工匠雜居城中。可見,元代西域的道教也很活躍,傳播到了漢人足跡所能到達的地方。
元末、明代至清初,道教在西域幾乎無傳,是與這時期地方割據政權和伊斯蘭教在各地的興起,漢人往來西域有所減少的背景有關。至清朝統一新疆,又有大批官兵西遷,道教復又傳入。
道教文化在西域的遺留不多。和靜縣出土有一件東漢時期的文物“四神規距鏡”,直徑10厘米,外側有用淺浮雕法鑄出的“青龍、白虎、朱雀、玄武”四神圖像,邊沿還有一圈篆書銘文:“尚方作競(鏡)真大巧,上有仙人不知老。渴飲玉泉饑食棗,浮游天下敖(遨)四海。”這面銅鏡顯然是一位漢人道教徒使用的遺物。阿斯塔那古墓葬出土的絹畫“女媧伏羲圖”,圖面伏羲女媧下身成蛇纏繞在一起,伏羲持距,女媧持規,背景是日月星辰,表達了陰陽結合衍生天地萬物的道家思想。有一處唐代墓葬,墓室繪有云紋、飛鶴、童子騎鶴圖案,穹窿上繪天漢圖,中有二十八星宿和月輪,玉兔持桿搗藥,左側有蟾蜍,藻井繪有忍冬紋,伴出十二生肖陶俑。反映的也是“長樂未央,永受嘉祥”的成仙成道思想。道教藝術對佛教的影響,也可以從高昌佛教繪畫、音樂等藝術里,看到佛道雜染、相互融合的現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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